牛年春节,美邮政总局发行吴健雄邮票,“过年过节,总不免怀念家乡”-深度-知识分子

牛年春节,美邮政总局发行吴健雄邮票,“过年过节,总不免怀念家乡”

2021/02/12
导读
本文带您走近吴健雄,走近这位美丽、端庄的物理学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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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



今天,在中国农历辛丑年来临之际,美国邮政局正式发行2021年新邮票,其中一枚是纪念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核物理学家之一吴健雄,吴健雄被称为“东方居里夫人”,在β-衰变研究领域具有世界性的贡献。


牛年来临之际,美邮政总局还在社交平台发布公告


事实上,每逢过年过节,往往会勾起吴健雄的思乡之情,她想念远在中国的母亲和亲人。1960年,吴健雄给一位老友写信表示,“刚才有人来电告诉我,明天是中国旧历新年。每逢过年过节,总不免怀念家乡,我们流落异邦,无论如何成家立业,心中免不了怅惘无固……”


此次吴健雄纪念邮票发行,美国诸多媒体高调报道此事,这与当下许多在美的其他华人学者的境遇形成鲜明对比,此事件是否是美国对待华人学者态度的转折点,目前暂不清楚。


本文带您走近吴健雄,走近这位美丽、端庄的物理学家,倾听她的往事,倾听她的幸福,她的遗憾……


撰文 | 山    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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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3年,周恩来总理接见物理学家袁家骝及夫人吴健雄。


周公说:“你们是华人中杰出的代表,为世界的科学作出了贡献,是我们华人的骄傲,是全世界华人的骄傲。”他又风趣地说起袁家出了三个“家”:政治家袁世凯,文学家袁克文,科学家袁家骝。


1973年,袁家骝及夫人吴健雄与周恩来总理会面


据载,1915年9月16日袁世凯五十七岁生日,儿孙跪拜,袁公见一老妈子抱一稚龄儿,问:“这是谁家的孩子?”家人答:“是二少爷新添的新少爷。”袁公问其母是谁,家人答:“他母亲现在府外,因未得总统许可,不敢进来。”


这孩子就是薛丽清所生的袁家骝。


袁家骝


袁家骝的父亲是袁克文,系袁世凯次子,生于汉城,生母系朝鲜金氏,人称“袁门子建”。他自述“六岁识字,七岁读经史,十岁习文章,十有五学诗赋。” 袁世凯对其期望甚殷,教育亦严。


薛丽清,艺名雪丽清,袁克文昵称她“雪姬”。那句“绝怜高处多风雨,莫到琼楼最高层”,就是携她泛舟颐和园昆明池所作。


当年那位稚龄儿袁家骝,后来成为了吴健雄的终生伴侣。吴健雄也曾笑谈,她的父亲、叔父都参加过倒袁的二次革命……


真是世事变换。



40年代的吴健雄



01



1912年5月31日,吴健雄出生在江苏太仓浏河镇。父亲吴仲裔,母亲樊复华,两人育有二子一女,健雄居中。


儿女这代,是“健”字辈,后一个字是以“英雄豪杰”顺序命名——长子健英,女儿健雄,幼子健豪。由此,我们对“健雄”这个颇具男性化的名字,就了然于胸了。

父亲吴仲裔,曾就读于南洋公学。

这是一所由盛宣怀倡议,在1896年开始创立的学堂,主要为培养通晓外语、懂得技术的新式洋务人才。


母亲樊复华 / 兄健英 / 吴健雄 / 父亲吴仲裔

吴仲裔在这个开放的环境中,开始接触西方国家传来的自由、平等思想,阅读了许多有关人权和民主的书籍……

1913年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,独揽大权,党同伐异,导致“二次革命”。年轻的吴仲裔积极参加反袁斗争。二次革命败北,回归故里。

吴仲裔开办“明德学校”,取自于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”,自任校长。妻子与他一起共事,帮他处理学校事务。

为了鼓励乡民送子女来上学,不但学杂书籍免费,还教些缝纫、刺绣、园艺等实用课程。他要以知识教育,消除乡里的闭塞和愚昧。

吴仲裔与妻子相亲相爱,志同道合。

他为妻子改名“复华”,就是取自孙中山所言——“驱除鞑虏,恢复中华”。

健雄说,看到有些夫妻矛盾重重,总觉不可思议。因她的父母相濡以沫,这为日后她与袁家骝的伉俪情深,找到了源头。

父亲勇于任事、开风气之先的作为,让吴健雄引以为傲。

吴仲裔为孩子们购买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“百科小丛书”,并讲述科学家的故事。这使得健雄从小就对奇妙的自然知识,感到兴趣。

特别是父亲亲自拼装的一台矿石收音机,更引起健雄的着迷,向往着外在的广阔世界。

吴健雄回忆自己的童年,认为那是一段“美好而快乐的生活”。

1928年吴健雄在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


1959年5月,吴健雄写信给胡适先生——

我一生受我父亲和您的影响最大,可惜我父亲在今年正月三日在上海故世,家兄健英亦在去年六月去世,从此生死永别,言念及此,肝肠寸断,泪不自禁矣。……

吴健雄认为,父亲虽然没有到过国外,但是各方面的观念和思想,都十分有见识。自出国后,她再也未能见到父母。

但在国外多年,见人无数,也一直觉得,没有几人比得上父亲。

1988年,吴健雄回到浏河,主持父亲百岁冥诞纪念会。为纪念父亲创办明德学校,她捐款100万美元设立纪念基金,以每年的利息,奖励优秀老师和学生。


02


吴健雄说过,在一生中影响她最大的两个人,一个是她父亲,另一个则是胡适先生。

1929年,吴健雄以优异成绩从苏州女师毕业,保送中央大学。她念的是师范,按规定要先教书服务一年,才能继续升学,但由于当时规定并没有那么严格,因此吴健雄在这一年当中,并没有去教书,而是进了中国公学读书,因而有机会成为胡适的得意门生。


胡适和吴健雄

胡适教授中国思想史。一次试后,胡适阅卷,他对同事说,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学生对清朝三百年思想史懂得那么透彻,于是给了她一百分。

在场的杨鸿烈、马君武二人也说,班上有一个女生总是考一百分。

于是,三人各自把此学生名字写下来,结果均是“吴健雄”。

1936年,胡适赴美参加哈佛大学300周年纪念会,后又到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,与在此就读的吴健雄等人长谈。

第二天,吴健雄又收到胡适的来信,授以她治学的秘籍——

凡治学问,功力之外,还需要天才。龟兔之喻,是勉励中人以下之语,也是警惕天才之语。有兔子的天才,加上乌龟的功力,定可无敌于一世。

仅有功力,可无大过,而未必有大成功。

你是很聪明的人,千万珍重自爱,将来成就未可限量。这还不是我要对你说的话,我要对你说的是希望你能利用你的海外住留期间,多留意此邦文物,多读文史的书,多读其他科学,使胸襟阔大,使见解高明……做一个博学的人。

凡第一流的科学家,都是极渊博的人,取精而用弘,由博而反的,故能有大成功。

字里行间,可以看出胡适对吴健雄的期许甚高。

信发出十多天后,胡适忽然想到信中的一个字母“M”系“A”之误,又去函更正。胡适这一字不苟的精神使吴健雄受了“很大的启示”。

又一次,胡适外出旅游,见到英国物理学家卢瑟福的书信集,知道吴健雄专攻物理,特地买下寄给她。

1962年2月22日,吴健雄夫妇回台参加“中研院”院士会。

此时的吴健雄,正是国际物理界成就斐然的风云人物。吴健雄对自己所取得的成就,总不忘恩师的嘉惠。她说她的研究成果“不过是根据胡先生平日提倡‘大胆假设,小心求证’的科学方法”。

二人安顿好行李,立即赶往胡适宅院,看望恩师。

在座的,还有先来一步的吴大猷(后出任台湾中研院院长)。

吴健雄开起吴大猷的玩笑——你是饶毓泰先生的学生,饶毓泰和我都是胡先生的学生,在辈份上来说,你应该喊我“师叔”的。

众人哈哈大笑,相谈甚欢。

1962年2月24日,下午五时,胡适参加宴请院士酒会。在致辞中方完,尚站着送客人,心脏病发逝世。……

吴健雄亲眼目睹这一惨剧,“悲痛万分,泣不成声”。

两天前,师徒其乐融融;而今,已是阴阳两隔……

翌日,吴健雄到殡仪馆瞻仰胡适遗容,“全身发抖,悲伤尤甚”。

胡颂平(胡适秘书)在《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》中,谈及1962年2月24日——

问:“吴健雄是中国公学的同学,送她一本《中国公学校史》吗?”

先生说:“好的,你送她一本。午饭时,我和他们谈起《师门五年记》;他们从外国回来的四位院士(吴大猷、吴健雄、袁家骝和刘大中),也送他们每人一本。”

《师门五年记》,是中国公学的学生罗尔纲所作。胡适说,“我现在自己出钱把这个小册子印出来,不作卖品,只作赠送朋友之用”。1958年12月17日,胡适六十八岁的诞辰,凡是去南港中央研究院给他祝寿的人,均送一本《师门五年记》。

罗尔纲后来感怀——

这部小书之所以感动人,之所以给适之师看得起,就因为它不是对适之师歌功颂德,而是把他那颗煦煦如春阳爱护学生、栽培学生的心报道于人间,使人启迪,使人奋发。

1965年7月,吴健雄夫妇抵台,到胡适墓园行礼献花,神情黯然。

在胡适纪念馆,吴健雄又见到了那封珍藏多年、胡适先生传授她治学秘籍的书信。此次回台之前,吴健雄特地找出,寄给师母,师母随即交给纪念馆,赶在吴健雄回来时展出……


1934年 吴健雄中央大学毕业



03


1936年,吴健雄得到叔叔资助,到美国读书。当她到达旧金山时,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已开学。

一个叫杨的华裔学生,是中国学生会会长,告诉健雄——两星期前,这里也来了一位中国学生,是学物理的,可以带她参观物理系,那位中国留学生就是袁家骝。

看来,吴健雄脚上拴着红绳呢。

袁家骝带着吴健雄,逐一参观。当时的柏克莱,虽然并不像哈佛、耶鲁、哥伦比亚等名校历史悠久,但吸引了一批具有顶尖水平的物理学家,有发明和建造回旋加速器的劳伦斯,有后来被誉为美国“原子弹之父”的奥本海默。

吴健雄很快发现,柏克莱有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,因此她决定留在柏克莱,也和袁家骝成了同学。

吴健雄才貌出众,又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,爱穿中国的高领旗袍,更显女性的柔媚,加之她的气质典雅,成了男生们歆羡的焦点。

个性上,她相当开朗,和男同学一起,毫不忸怩作态。当时还是众多爱慕者之一的袁家骝也记得,吴健雄个性相当爽快,有时她和袁一起在图书馆看书留到很晚,也并不在乎。

但吴健雄并不是一个言行高放的女孩,在她沉潜慎言的行止之下,有着一颗热情炽热的心;对人生、对未来、对自己和爱情,她都是充满憧憬而且期许很高。

1941年8月,吴健雄在写给女友阿蒂娜的信中,说起了当时她和袁家骝的关系。吴健雄和阿蒂娜那年计划在暑假中要去离旧金山不远,风景秀丽的太浩湖度假。

在假期中,我希望利用整个上午来念书,只有下午稍晚和晚间才和你一起,不知你介不介意。

袁先生十分想见我,但是我实在分身乏术。如果你不介意,也许我们可以请他和我们一块度假,他确实是一个相当沉静不多话的人。

袁家骝虽出身世家,但自幼勤奋努力,谦和诚恳,待人有礼。幼时在老家河南安阳读书,十三岁时到天津上南开中学,后入燕京大学攻读物理。在燕大校长司徒雷登的帮助下,得奖学金赴美深造。

袁家骝乐于助人。在柏克莱国际学舍,东西坏了,同学均找他帮忙。这得到国际学舍主任的欣赏,也给吴健雄留有很深印象。

在太浩湖,阿蒂娜一看到袁家骝,就对健雄说:“基基(中国话姐姐的外国口音),这就是适合你的人。”

朋友们均认为,吴健雄作了正确的选择,袁家骝是她的合适伴侣。

1942年5月30日,吴健雄和家骝结婚,这一天也正好是健雄阳历30岁生日的前一天。

婚礼是在家骝的指导教授密立肯家中举行。

由于时值二次大战,加上太平洋战争已爆发,吴、袁两人在中国的亲人都不能来参加,因此婚礼由密立肯替他们主婚。


吴健雄(左二)与袁家骝(左一)的婚礼在指导教授、加州理工学院院长密立肯的家中举行,由密立肯夫妇(右一、二)主持。

婚礼简单而隆重,正是吴健雄和家骝希望的样子。

婚礼之后,密立肯太太特别为他们在花园中,举行了晚餐宴会,吴、袁二人在美国的许多同学好友,都来出席盛会。

当时也在加州理工学院求学,担任中国同学会会长的钱学森,还替他们的婚礼拍了一部八厘米的电影。

1942年9月19日,健雄在寄给阿蒂娜的信中——

在三个月共同生活中,我对他(袁家骝)了解得更为透彻。他在沉重工作中显现的奉献和爱,赢得我的尊敬和仰慕。我们狂热地相爱着。

家中的许多事,多为吴健雄作主,但她对丈夫,又有种天性的依赖。

每遇到棘手的事,她总对人说“等家骝再说”。

她常向人夸耀:“我有一个很体谅我的丈夫,他也是物理学家。我想如果可以让他回到他的工作不受打扰,他一定会比什么都高兴。”

1943年10月2日,吴健雄寄给阿蒂娜的一封信——

我们的公寓有一个大壁炉,家骝买了一大捆柴火,他说我是爱斯基摩人的后代。我们在家中升了几次火,坐在升火的壁炉旁边,感觉到:家是如此的安逸和舒适。

家骝是一个言语谦和、处事仔细而有耐心的人,为人温文有节。在工作成就的高峰期,由于忙碌和年轻气盛,健雄难免恣意主观一些,而家骝的体谅和退让,令许多朋友都佩服他的脾气和修养,两人感情相当融洽。

家骝在金婚岁月谈感受时,一派绅士风度地说:“夫妻也如同一个‘机关’,需要合作,婚前要有承诺,婚后要协调。”

朋友评论家骝一贯以太太为荣,说:“不管健雄去什么场合,拎照相机的人总是袁先生!



04


1957年初,吴健雄和与她合作的四位科学家,用β衰变实验,证明了在弱相互作用中的对称不守恒。

这一实验结果,验证了两位华裔物理学家杨振宁和李政道的“宇称不守恒”理论,帮助这两位科学家荣获诺贝尔奖。

这是华人科学家第一次登上诺贝尔奖的领奖台。由此,在整个物理学界,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。

1957年10月,担任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所长的奥本海默,为此还特别举行了一次晚宴,邀请吴健雄和杨振宁、李政道等人参加。

奥本海默表示,这次“宇称不守恒”定律有三个人功劳最大,除了杨、李之外就是吴健雄,他特别强调不可忽略吴健雄的贡献。随后在晚宴时,奥本海默特别安排吴健雄坐在他身旁,显示出对她的赏识和照顾。

吴健雄对于自己没有得到诺贝尔奖,多年来从未公开表露过意见。

有很多人为她抱不平,其中就有198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、与吴健雄在哥伦比亚大学有长期同事情谊的史坦伯格。

在他看来,没有吴健雄的实验结果,杨、李二人的理论只能是一种构想,吴健雄的实验结果改变了这一切,吴健雄应该当之无愧地与他们共同分享诺贝尔奖。

1989年1月,她在回复史坦伯格的一封信上,除了恭贺史坦伯格1988年的得奖,也对于史坦伯格在信中,以及在《科学》杂志文章中对她成就的赞扬,表示深受感动和极为感谢。

吴健雄在信中说——

像你这样一位近代物理的伟大批评者,所给予我这样一个罕有的称赞,是比任何我所期望或重视的科学奖,还要更有价值。我的一生,全然投身于弱相互作用方面的研究,也乐在其中。尽管我从来没有为了得奖而去做研究工作,但是,当我的工作因为某种原因而被人忽视,依然是深深地伤害了我。

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、李政道对此最为清楚,如果没有吴健雄的实验,他们不可能那么快获奖,甚至不可能获奖。

所以,他们对她总怀有深深敬意,几次诺奖提名吴健雄,并且只要吴健雄在场,总是推她坐首席位置。

记者曾与吴健雄的儿子纬承,谈起1957年的诺贝尔奖。

纬承说——

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,也似乎没有显出任何抱怨之情。除了诺贝尔,她创下了许多女性方面的纪录。

例如,她是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位女性普平讲座教授。的确,有很多人都认为,母亲有资格获得那一年的诺贝尔奖,但是即使对她有什么不公平,她仍会继续她的研究工作。


1958年,普林斯顿大学将名誉博士学位第一次授予一位女性科学家——吴健雄(前左二),同事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名誉博士学位的还有李政道(前右一)、杨振宁(前右二)



05


1947年2月,纬承出生于普林斯顿。

此时的吴健雄已是一个高龄产妇了,生产的过程拖了一天一夜,结果还是剖腹产。

新生的婴儿,带给吴健雄很大的快乐,她以初生儿子的名义,给好友阿蒂娜写信——

母亲在医院中住了三个多礼拜,流了许多血,并且需要两次输血,她很虚弱,但是恢复得很好。

1948年12月,在给阿蒂娜的信中,再次提到儿子——

纬承现在快两岁了。他很顽皮和淘气,喜欢招惹别人。但是他是我所知道最讲道理的孩子。周末我回家时,他总是在屋里跟着我。甚至不肯出去玩,因此他得到了“妈妈的男孩”的名字。

有了孩子的吴健雄,仍是积极地进行原子核物理研究。

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,纬承从幼时起,就多半是自己料理饮食和生活,因此也养成他较独立和寡言的个性。

由于母亲是如此成功又出名的科学家,这给了他不少的压力,他有一次亲口对妈妈说“做她儿子并不容易。”

纬承十五岁时,吴健雄说——

我不知道纬承会不会成为一个科学家,但是我确实知道,他只知道很少的中文,而这是很不幸的。

纬承高中毕业,袁氏夫妇请杨振宁去和他谈未来的选择。

杨说,看未来的趋势,加上父母都是做物理的,建议纬承或可考虑改念生物科学,并且可以离开纽约到耶鲁或其他学校去。后来纬承还是进了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,念的也是物理。

纬承也说起——

父母从来没有强迫我做物理学家。母亲从未做出任何的暗示,要我跟随她的足迹,甚至她也从来没有表示过,我已经是一个物理学家了。她总是让我做我的天性最适合做的事情。我喜欢数学和理科,于1967年和1977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物理学学士和物理学博士的学位,是我自己选择了物理,作为自己的事业。

在指导教授的眼中,纬承是个性超级谨慎的人。

1974年,纬承和露西结婚。1977年,袁氏夫妇、儿子纬承和儿媳露西,开始了一次大陆之行。

这是儿子第一次来大陆,而他有了想学中国话的念头——

如果我会中文,我的父母会很高兴的。但他们并不强迫我去学中文。要知道在我生长的那个年代,美国国内的中国人并不像现在那么多。

我父母工作很忙,我和他们一般只能周末见面,而我的保姆是美国人。当我八九岁的时候,父母曾送我去学中文。

对于儿子,可以说法文,却不会说中文,健雄曾表示过她的忧虑——

十分奇怪的是,他可以学会法文,但是却忘掉了他的中文。

我所有的朋友都有一样的问题,他们的孩子也都忘掉了中文。

1978年,儿媳生下女儿婕塔。吴健雄对孙女十分疼爱。平时在外一向举止高雅的她,有次向老友说起,在家中,她如何和孙女爬在地上玩耍。听得那位老友,大为意外。

长大后的婕塔,曾是耶鲁大学一份文学刊物的一员,毕业后,在《纽约》杂志担任社论编辑助理。

儿子眼中的健雄——

无论她是多么伟大的物理学家,在我眼里,她首先是我的母亲。我当然认为她是一名称职的母亲,只不过和其他母亲不同罢了。在我记忆中,她总是很忙,但一旦看到我,就会对我问寒问暖。我并不认为母亲“喜欢”烹调,但只要有时间,她更愿意在家做饭。

丈夫家骝也对妻子的厨艺津津乐道,特别指出:狮子头、鸡、炒青菜和馄饨,是健雄的代表之作。

这时的健雄就会笑着补充:狮子头一定要放马蹄粉,才嫩才好吃。


1976年,吴健雄在美国白宫接受福特总统颁发的国家科学奖



06


“中国人还是中国人。”这是建筑大师贝聿铭对吴健雄的评价,“健雄不涂胭脂不搽粉,似乎是老式的中国女性,其实你与她一谈起来,才知道她脑筋新得很,什么最新的东西她都知道。

的确,吴健雄的衣着举止,行事为人,外在形式上是中国的,内在精神更是中国的。她从小读古书,她一直觉得中国的古书有许多地方很深刻,很有道理。

儿子纬承也认为——

母亲对科学非常的开明,总是关注该领域的最新成果。她对变化始终抱有乐观的态度,而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把“还是过去的好”挂在嘴边以自我安慰。她的这种人生态度主要得益于早年的一位老师。他对她说:“你学习太用功了,你不能只永远专注于自己的领域,这样会局限你的思想。”我想,这些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吴健雄的朋友们都说,她的意志力和对工作的投身,使人联想到居里夫人,但她更加入世、优雅和智慧。

1960年,吴健雄给一位老友写信——刚才有人来电告诉我,明天是中国旧历新年。每逢过年过节,总不免怀念家乡,尤其老父长兄均已先后过世,老母年老多病。我们流落异邦,无论如何成家立业,心中免不了怅惘无固……

幼年吴健雄和叔叔吴琢之


1965年,香港,吴健雄和叔父吴琢之、弟弟健豪见面。叔父从小疼爱吴健雄,当年就是他资助吴健雄留学美国。

1936年,叔父去柏克莱探望吴健雄后,两人第一次见面,此时的叔父,已是不能行动的病人。近三十年了,恍如隔世,母亲已在1962年去世……

远方的游子,归来了。

1973年,袁家骝、吴健雄夫妇第一次回大陆。谈话中,周恩来总理向吴健雄表示歉意,她父母的墓碑被破坏了,使她无法祭拜……

而今,在香港见过一面的叔父和弟弟也因受迫害,去了另一个世界,无处话凄凉。

在天津,袁家骝与吴健雄夫妇,特地拜访了六婶陈徵。(陈徵丈夫袁克桓是袁世凯的第六个儿子。)

袁克文去世较早,家道中落,家骝当年出国留学,袁克桓资助过他。家骝和吴健雄夫妇对六婶很敬重,见面的时候还是老礼儿。

之后不久,陈徵就带着外孙李立中到了美国,这中间不无家骝、吴健雄夫妇的帮助。

1981年,陈徵的四女儿家菽,希望回到天津,跟妹妹家芯近一些。家骝与吴健雄,曾写信给当时主管科技工作的领导。

后来,家菽全家从南京迁到天津,家菽被安排在天津建筑设计院工作。在天津期间,家菽设计了食品街、旅馆街、服装街等,都是当地有名的建筑。

时隔20多年,吴健雄(左二)终于见到了叔叔吴琢之(左三)和弟弟吴健豪夫妇




07


对于生命时光的流逝,健雄感怀——


我今年八十岁,想想看,八十年很快便过去了。一个人真正能够做事的时候 ,还是中间的青壮年时期,头上是小孩子,到老了退休,精力也稍差了,也还有老年的困难,因此在青壮年时,应该多努力一下,不要以为来日方长。

故人恰似庭中树,一日秋风一日疏。

1997年2月16日,吴健雄在纽约病逝。叶落归根,袁家骝亲自护送妻子的骨灰回大陆,安葬于苏州太仓浏河。

吴健雄的墓地,就在明德学校紫薇阁旁,墓体设计,由贝聿铭担任顾问。

紫薇阁的一楼,是明德学校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展品包括健雄的祖辈、父辈勤俭办校的说明等史料。因建在一棵紫薇树旁,又因吴健雄的乳名叫“薇薇”,故取名“紫薇阁”。

2003年4月5日,纬承亲手把父亲的骨灰盒,放入母亲的大理石墓穴,袁家骝与吴健雄合葬在一起,长眠于紫薇树下。

1990年5月18日,经国际小行星中心批准,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将国际编号为2752号的小行星命名为“吴健雄星”。

星星依旧在闪烁,见证着吴健雄这位杰出女性,她的往事,她的幸福,她的遗憾……

注:本文转载自“民国文艺”,微信号minguowenyi。


制版编辑 | 常春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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