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奋大学系列之大结局:2049,再见康奋 | 商周专栏-深度-知识分子

康奋大学系列之大结局:2049,再见康奋 | 商周专栏

2021/06/23
导读
“莫亢奋,走己路;真学者,任自由”

再见康奋

pixabay.com


编者按

一位智者曾告诉我,铭记故友的最好方式,是把对他的记忆融入到生命中,然后奋力地去生活。

我想,或许作别康奋系列的最好方式,也该像文中的甄学哲一样,用行动回答这样一个问题:

当我们将时代的接力棒交给后辈时,希望留给他们一个怎样的世界? 

本文为旅德学者商周创作的康奋大学系列小说的终篇,情节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


该系列前十二篇分别为:

1. 这篇文章能发几分的杂志?

2. 院长,我想转导师

3. 申请那么多经费干嘛?

4. 你的实验数据有问题

5. 我还是Scientist吗?

6. 陶校长的论文造假了?

7. 老师,您需要论文吗?

8. 一年五篇还是五年一篇?

9. 你剽窃了我的Idea

10. 年度最佳教师

11. 引进的都是什么人啊!

12. 饭碗还是理想


撰文 | 商周

编辑 | 张晗

 

 ●              ●              


一部康奋史,满纸荒唐言。

图片多误用,此书莫流传。

 


2049年12月10日,星期五,晴。

 

位于八楼的院长办公室有一个不错的视野,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色彩斑斓的楼房、蜿蜒前行的公路、井然有序的交通,以及冬季依然绿着的公园。在阳光的照射下,积雪显得更加洁白,给人传递的不是凉意,而是舒爽和纯洁。

 

甄学哲充满留恋地看着窗外的景致,这是他在医学院工作的第37个年头,几十年前的冬季雾霾,曾经无处不在地影响着人的日常生活,现在想来恍若隔世。

 

今年67岁的他在院长上干了两届。五年前,上一届任期结束后的他本有去做副校长的机会,但他婉拒了学校的安排,要求在医学院退休。这是他在医学院的最后一天,该交接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做完,今天是来做象征性的告别。

 

他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,是签署一份《关于教职工不得涉及商业广告的规定》的文件。

 

学院的人私下都说,这份文件就是针对梁迢川的,因为他是目前院里唯一为企业做商业代言的教授。

 

八十多岁的梁迢川是医学院里的长者,资格比甄学哲要老得多。当年31岁的甄学哲以副教授的身份加盟医学院的时候,梁迢川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多年,而且还是那时院里唯一的杰青。因为对雾霾疾病的研究做出了优异的成绩,2025年梁迢川被评上了工程院的院士。

 

也就是他被评上院士的那段时间,雾霾相关的各种呼吸道疾病开始凸现,而且呈越来越多的趋势。作为该领域里的权威,梁迢川在社会上获得了 “雾霾院士” 的外号。


在成为院士之前,梁迢川就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双聘教授,除了在医学院里的全职待遇,还享受着医院的各种津贴。等评上了院士之后,几年内被多个研究机构和医院聘成了外聘专家。直到国家相关部门出台了关于院士兼职的限制性规定,他才不得不减少了这样的兼职,不过同时又接过了多个企业的聘书。

 

2035年,70岁的梁迢川原本到了退休的年龄。他的实验室一直在医学院保留着,每年依旧还有研究生的招生名额。虽然这个时候环境污染的治理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,雾霾基本不见了踪影,但它所引发的各种慢性病却越来越多。治疗和护理雾霾相关疾病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小的产业,而作为该领域唯一的院士,梁迢川成了为这些企业代言的不二人选。

 

梁迢川给企业代言这件事在医学院引起了不满,不少教授都认为这有损学院的形象。后来等到他代言的一些产品出了质量问题的时候,这种不满就更加强烈,变成了请愿书提交到了当院长的甄学哲这里。

 

那时候甄学哲刚上任不久,想在这件事情上有所作为,但几经努力后却到处碰壁。作为康奋大学屈指可数的院士之一,梁迢川在各个方面都到了照顾。好在甄学哲没有放弃努力,在退休前让大学方面通过了这条规定。

 

从明天开始,甄学哲和梁迢川将同时和康奋大学说再见。

 


签署完文件,唯一剩下的就是和新任院长做象征性的交接,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,还有快一个小时。

 

他开始收集自己在办公室里的物件,无纸化办公已经实行了快二十年,办公室里要收拾的东西很少。在抽屉里的一本几十年前的书里,甄学哲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。

 

那是一张2014年拍摄的照片,当时学校召开医学发展大会,校领导和各大附属医院都有参加,会议结束的时候大家合影留念。在照片的背面有用铅笔写下的一句话:

 

“他在追求成绩和荣誉的道路上狂奔,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,看上去似乎目标清晰,实际上彻底迷失了自己。”

 

甄学者想起了这句话的缘由,暗笑自己的年轻。

 

照片上的人都笑着,年轻的自己笑得更加灿烂。凝视着这张发黄的照片,甄学哲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三十多年前,那些老同事后来都去哪里了呢?

 

校长邱文鼎:2019年退休;2045年86岁无疾而终。

 

常务副校长陶知耀:在2019年陷入了学术造假的丑闻,但依然在同年顺利接班邱文鼎成为校长;2031年,作为院士的他在70岁的时候从校长位置上退休;2038年死于肺癌,享年77岁。

 

医学院院长姚延玖:2019年从院长位置上退休,随后去美国和儿子一家生活。

 

医学院书记齐平安:2019年调任校史馆馆长;2022年退休,同年移居澳大利亚与女儿一家团聚。

 

医学院主管研究生副院长庄严粟:2017年调任北方一所一本院校的医学院院长,后来没有进一步消息。

 

医学院主管教学副院长惠焦珂:2020年从康奋大学医学院退休,随后被聘到民办大学康奋科技学院任教;2036年,在经受长期的慢性支气管炎折磨后告别了人世。

 

医学院副书记吴淡荡:2018年被提拔为康奋大学经济学院党委书记;2023年平级调任小康市旅游局局长;2028年畏罪跳楼自杀。

 

医学院办公室秘书魏慈珊:2017年因组织传销被开除公职,听说后来去南方经商。

 

医学院教授吴天傅:2020年退休,随后被返聘到医学院讲授免疫学;2030年彻底退休安享晚年,现在依然健在。

 

医学院双聘教授顾勇俊:2017年与医学院合同到期不再续约,之后没有了消息。

 

医学院顶尖人才游忠美:2019年在美国被联邦调查局逮捕,在经历了长达三年的审判后被释放, 但也因此失去了中美两国的教职,之后退出了学术界。

 

医学院教授毛安然:2025年退休,随后被康奋科技学院聘为教授;2033年在一场传染性流行病中被感染,不幸死亡。

 

医学院副教授贾大芳:2024年跳槽回小康医学院担任教授,后来没有了进一步的消息。当年因为转学而和她闹得不可开交的学生向佑修,在康奋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后去了德国留学,没有回国。

 

医学院教授贾克彦:2014年担任医学院副院长;2017年担任医学院院长;2020年被指控学术剽窃,但随即升任康奋大学副校长,同年被再次被提拔为省卫计委主任;2023年担任小康市委书记;2026年担任省委常委、康奋市委书记;2030年因行贿受贿罪被开除公职,并被判有期徒刑20年。

 

医学院讲师郝伍裕:2015年跳槽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担任副教授;2020年成为了教授;2024年被评为杰青;今年退休。

 

医学院讲师冯仁岩:2016年辞去医学院教职,成为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商;2022年捐资1亿元到康奋大学,成立 “冯仁岩奖学金”;2025年公司破产,随后跳楼自杀。

 

医学院辅导员莫幽思:2018年上调校行政;2022年随家人移民加拿大。

 

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蒋派鸣:2014年退休,随后返聘到附属医院;2016年在小康市人民医院成了 “蒋派鸣名医工作室”;2020年移居瑞士。

 

附属第一医院副院长魏霓豪:2014年接任附属第一医院院长;2030年70岁退休;2035年因为肝癌去世。当年因转导师和他反目的学生肖富安,在获得硕士学位后回到了老家的医院工作,后来没有了进一步消息。

 

附属第一医院儿科主任曾尚猷:2014年担任副院长;2016年到2022年间三次申报院士失败;2024年在副院长岗位上退休;退休后他拒绝了医院的返聘邀请,全心帮助妻子曼彩梅经营她的啤酒屋;如今,这对85岁夫妻依然乐此不疲。

 

附属第一医院儿科副主任郝黛芙:2015年退休,随后被返聘回儿科;2025年彻底退休;2036年因病逝世。

 

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内科主任项万年:2014年在医院末位淘汰评估中排名倒数第一,从主任位置上退下;2017年60岁退休,同年回德国和家人一起生活,后来信息不详。

 

附属医院中心实验室主任邹寂露:2018年在末位淘汰评估中排名倒数第一,由主任降职为副主任;2019年获得国际自身免疫学会年度突破奖,2020年重新担任中心实验室主任一职;2024年退休后创办了 “寂露咖啡”,并亲自经营至今。

 

附属医院中心实验室副主任隋柏柳:2018年顶替邹寂露担任中心实验室主任一职,2020年跳槽到南方一所大学附属医院,后面没有了消息。

 

附属医院呼吸内科主任袁晓纳:2022年退休后迁居美国,和女儿一家生活。

 

附属医院呼吸内科医生裘尚锦:2016年评上副主任医师;2022年评上主任医师;2025年在竞争呼吸科副主任岗位的时候被人举报涉嫌购买论文,并因此失败;2027年跳槽到小康市人民医院,担任呼吸内科副主任;2047年退休。

 

除了这些老同事,甄学哲还想起了自己的学生。她刚进医学院的那年招收的第一个学生任子柚,是一个挺特别的年轻人,有着临床医学背景的她选择了师从他做基础研究,一年后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兴趣,随后转到其他导师名下攻读生物信息学……

 

这时办公系统显示有人敲门,出现在屏幕上的就是任子柚,甄学哲点了点头,门缓缓地开了。

 


虽然已经五十多岁,穿着风衣的任子柚依旧显得亭亭玉立。脸上白皙的皮肤稍微有些松驰,但和她的金边眼镜显得很搭。披肩的长发被扎成一束,庄重中透着随和。

 

任子柚2016年在康奋大学医学院硕士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,2020年获得了系统生物学博士学位;2025年成为了康州大学的一名助理教授,组建了自己的系统生物学实验室,2032年获得了终身教职。

 

虽然在甄学哲实验室只待了一年,但任子柚一直对甄学哲很尊敬,两人也长期保持着联系。在甄学哲的邀请下,任子柚在2039年回国加盟康奋大学医学院,创建了系统生物医学研究中心,并担任主管科研的副院长。

 

现在,甄学哲要退休了。要接替院长职位的,就是在过去十年里做出了优异成绩的任子柚。

 

“老师,早上好!” 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,她一直称呼甄学哲为老师。

 

“子柚,来,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。” 甄学哲微笑着看着任子柚,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,现在的继任者。

 

在把办公室的事宜都交接好后,两人一起走出了医学院的大楼,站在那里话别。在雪地为背景的阳光里,两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修长身躯就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,吸引着来往师生的目光。

 

“老师,对于以后的工作,我还真的有些忐忑,您能给点忠告吗?” 任子柚坦诚地说。

 

“子柚,你肯定能做好的。要说忠告,我只有十二个字。”

 

“您说!” 任子柚说。

 

“莫亢奋,走己路;真学者,任自由。”

 

两人相视而笑,然后挥手作别。

 

(全文完)

 

- 致  谢 -

在这部十几万字的系列小说《康奋》的结尾,请允许我对其间给予了帮助的人表示诚挚的谢意。首先要感谢的是《知识分子》的主编陈晓雪女士,如果没有她的启发和支持,《康奋》这一系列应该不会诞生。

其次我要感谢这一系列小说的两位编辑(陈晓雪和张晗),他们不仅使文章变得合理和流畅,而且提出了一些很有建设性的修改意见。

外,在这一系列小说的成稿过程中,王雨丹、黄巧娘、岳晓阳、邓冯媛、温莉芳、王晓庆、张亮等人对草稿进行了仔细地阅读,并提出了很多宝贵的建议。最后我还要感谢《知识分子》这个以科学为主题的平台,因为她这部 “文学作品” 才得以和读者见面。

《康奋》系列小说主要人物:

冯仁岩, 顾勇俊, 郝伍裕, 惠焦珂, 惠淑芬, 贾大芳, 贾克彦, 蒋派鸣, 柯石鹰, 柯太凡, 毛安然, 钱景浩, 齐平安, 邱文鼎, 任子柚, 隋柏柳, 邰沓诗, 陶知耀, 涂尚北, 魏霓豪, 吴淡荡, 吴天傅, 项万年, 姚延玖, 颜九楠, 游忠枚, 甄学哲, 曾尚猷, 庄岩粟, 朱剑南, 邹寂露


- 读 者 交 流 -

《康奋》系列到这里就完结了,读完文章后,你有什么感想?上述主要人物里,你觉得哪位或哪几位是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?在留言区和大家分享一下吧~


制版编辑 卢卡斯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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