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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精神病家庭长大

2022/10/26
导读

精神类疾病病人长期不受控制的过激行为、言语等,很多时候会给整个家庭带来长久的苦痛,甚至会让原本健康的家人在若干年后也成为精神类障碍患者。

正确认识精神疾病的症状和治疗手段,挽救一个精神病患者就是挽救一整个家庭。

撰文|人物君
责编|周   韵
2022年10月10日是第31个“世界精神卫生日”,世卫组织最新数据显示,全球约有4.5亿的精神健康障碍患者,我国存在各类精神疾病和心理问题的人群超过1亿,其中重性精神疾病患者超过1600万。相较于其他类疾病,精神疾病和心理健康问题常常为我们所忽视。尤其是社会偏见下,重性精神疾病的“病耻感”让很多人不愿谈及,更是严重阻碍了精神类疾病的及时诊断和治疗。
相比于普通疾病带给患者本身的痛苦,精神类疾病很多时候是带给整个家庭长久的苦痛,病人长期不受控制的过激行为、言语等,甚至会让原本健康的家人在若干年后也成为精神类障碍患者。他们承受了太多,却从来无人说……
35岁的许攸(化名),直到今年才知道长期以来对自己无端辱骂的母亲是位重性精神疾病——偏执性精神障碍(即妄想症障碍)患者,属于我国《精神卫生法》规定的六大重型精神障碍之一。而在这之前,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有着心理问题的不可理喻之人,从没想过她是精神病患者,还是属于严重的那一类。
妄想性障碍可分为被害型、钟情型、夸大型和嫉妒型四大主要类型,患者的情绪会受妄想内容影响。如被害型妄想(即我们常说的“受迫害妄想症”)患者会产生怀疑和焦虑情绪,但除此之外患者的意识、认知、仪态等都是正常的。在不涉及妄想的情况下,患者的情感、言语和行为基本正常。
相较于“精神分裂症”、“双相情感障碍”这类在发病时有明显躁狂行为的疾病,偏执性精神病的特征很难让普通人将之与严重精神疾病联系在一起,而只是认为某人脾气古怪、心理有问题。正是由于这种病症的隐匿性,加上普通大众关于精神类疾病知识的严重缺乏,很容易忽视对这类疾病的诊断和治疗。但病人的异常妄想导致的不受控制的情绪、语言冲动,对患者家人朋友造成的长期伤害却是巨大的。许攸就深受其害,母亲的妄想症毁了他的家庭和前半身。
从15岁那年在县城高中住校开始,许攸已经在外漂泊了整二十年。其他同学、朋友讲起家里,都是恨不得马上飞回去团聚,但许攸却从来没有。如果不是迫于某些形式上的无奈,他甚至不会有回去的想法。因为每回去一次,都会重伤一次。
虽非离异家庭的剧情,但平常人再熟悉不过的家的温暖,几十年来许攸却从未体验过,有的只是冷若冰窖般的寒意。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,他每次应付差事般的每隔十天半月往家里打次电话,手总还会不自觉的哆嗦。
从记事开始,许攸就活在谨小慎微中,一个不小心便会遭致母亲的一顿痛打,更多的是没有缘由的无尽谩骂。
别的孩子的童年是五彩缤纷的,而许攸却只有空白一片。小许攸一直被母亲关在家中,放学后、周末都不让他出去,小伙伴们来家里找他每次都被母亲挡在外面,他只能隔着窗户默默看着流泪。
“很多人说家庭是温暖的港湾,而对于我来说家里的屋子只是一堵冰冷的高墙,把我关在了里面十几年。尤其是冬天,家里冷的刺骨,你一个人就像被关在冰窖里……”
所以,直至今日,在大家都盼望回家团圆的春节,却是许攸最不愿意回去的。过年留在别人心中的喧嚣热闹记忆,在他这里只有无尽的冰凉以及永远无法避开的谩骂。
许攸的童年就这样被完整剥离了,若干年后,母亲对他说,不让他出去是怕他掉进沟里或是被车撞了,在各种妄想的危险中,一个孩子最珍贵的时光被无情剥夺了。
不同于很多孩子总想赖着不去上学,许攸总是上学最积极的一个,倒不是说自己天生勤奋,只是在学校可以和同学们正常接触玩耍,才不至于让自己完全活在真空中。在家郁积的各种情绪,到了学校便可以吐个干净,是学校自由的空气在不断治愈着小许攸的心,否则他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可以扛过这十几年。
许攸说他上学的时候很努力,不为别的,只为早日逃脱那冰冷的牢笼。自己从小被捆住的翅膀,唯有奋力振翅,才能摆脱束缚。
就这样一路披荆斩棘,直至考上顶尖名校。许攸本以为上了大学就一切过去了,但不管他在别人眼里多么优秀,每次放假回家,总还会遭受母亲没有由头的谩骂。
“寒暑假回去,可能头一天还可以。但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,哪怕你就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句话不说,她也会走过来,没有任何原因的开始骂你。你走开,她就跟着你继续骂,连着几个小时,直到你最后崩溃……”
每次都是这样,成了逃不脱的诅咒。许攸记不清有多少次,自己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那数小时无休止的谩骂,在深夜夺门而逃。一个人独自走在漆黑的乡间小道上,时不时会窜出一只野狗向他狂吠,他最是怕农村没拴绳的土狗,但相比于被没有尽头的骂声折磨疯掉,他没有选择。
后来工作了,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,甚至是变本加厉。他几乎不能和母亲正常的交流,稍有不慎,一句再普通的回话,都会被揣测出各种恶意,然后就是又一顿无休止的辱骂。甚至接上一段每次让许攸听来都毛骨悚然的一段哭腔,他成了臆想中的“施暴者”,任何辩驳只会招来变本加厉的反击。
就这样,在日复一日的无尽谩骂中,许攸越来越怕回家。改变不了,只能选择逃避。别人对家的留恋,在他这里很少有过。许攸几乎不与别人谈起家里的事,怕别人不解,骂他不孝。
几年前,一则北大学生几年未回家的新闻搅起了舆论一片哗然,无数人在骂该学生的冷血无情。 只有许攸明白其中有多少苦楚与无奈。
有些人习惯于将自己的幸福推己及人,可并非每个人都生活在相似的幸福中。
“有时候真挺佩服自己的心理调整能力的,但凡心理承受力一般的,可能早就进了精神病院。”
如今得知母亲是重性精神疾病患者后,许攸反倒是舒了一口气,心中积压这么多年的怨念也一下子消去了。
“她是病人,想到她那些曾经不可理喻的行为是不受控制的病症的时候,我也就都理解了。”
对于妄想性障碍的治疗,抗精神病药物被证明是有效的,可减轻或消除妄想、焦虑、易激怒等症状。但妄想性障碍患者经常拒绝精神科治疗,成为摆在很多家属面前的难题。如果你说她有精神病需治疗,必然遭来一段狂怒的反击。
但对于许攸而言,至少有了方向,便不再痛苦与迷茫。
许攸希望全社会能对精神类疾病群体能多一些关注和理解,少一些偏见,少一些他这样的家庭被长期折磨的悲剧。正确认识精神疾病的症状和治疗手段,挽救一个精神病患者就是挽救一整个家庭。
©️文章经授权转载自「医学人物」公众号。
制版编辑|小圭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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